中国侨联副主席程红踏访广西北海侨港的文化寻根之旅

黄胜余

侨港镇的榕树下，几位越南归侨老人正用融合了粤语和越南语的独特方言交谈，他们手中茶杯升起的雾气与港口的薄雾交融在一起。

2025年12月16日清晨，当中国侨联副主席程红率调研组踏上北海侨港镇这片土地时，海边红树林的晨露尚未散去。这片为安置越南归难侨而于1979年设立的特殊社区，此刻正沐浴在北部湾特有的柔和晨光中。

一、归侨的港湾：侨港镇的四十五年风雨路

程红走访侨港镇时，首先被引入镇史馆。一张泛黄的照片定格了1979年的场景——数百艘小渔船挤满港口，船上的人们眼神中交织着漂泊后的疲惫与抵达“家”的释然。讲解员黄伯正是当年随父母归来的孩童之一，如今已是满头银发。

“那年我才七岁，”黄伯指着照片中一个模糊的小身影，“我们一家九口挤在一条五米长的小船上，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。到达侨港时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刚建好的简易房，虽然简陋，但我们知道，终于有了安稳的栖身之所。”

侨港镇在最初只是几排临时搭建的竹棚，如今已发展成拥有1.8万人口、充满活力的现代化社区。这里90%以上的居民都是归侨或侨眷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融合景象——越南风味的小吃摊与广式茶餐厅相邻，传统奥黛与中式旗袍在街头相映成趣。

程红在调研记录中写道：“侨港镇不仅是地理上的港湾，更是文化交融的精神港湾，见证了国家在困难时期对海外儿女不离不弃的担当。”

二、红树林哲学：归侨群体的生存智慧

在侨港镇边缘的红树林保护区，程红一行停下脚步。眼前这片在咸淡水交汇处生长的植物群落引起了她的哲学思考：“红树林的树根从枝干垂下，扎入淤泥，形成稳固的支撑体系。这多么像侨港的归侨群体——即便在陌生的土壤中，也能延伸出新的根系，建立稳固的家园。”

侨港镇的归侨们确实展现了这种生存智慧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，当地政府将部分渔船分配给归侨渔民，帮助他们恢复生计。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陈叔回忆：“我们虽然失去了在越南的渔场，但祖国给了我们新的渔船和渔港。我们那一批人，白天学习新的捕鱼技术，晚上上夜校学文化，硬是在这片滩涂上开辟了新生活。”

如今，侨港已成为广西重要的渔业基地，年水产品交易量超过15万吨。更难得的是，归侨们将越南的渔业经验与本地技术相结合，开创了多种特色养殖模式。

程红与当地渔民交谈时，一位姓阮的船主自豪地展示了他的“混养秘籍”：“我在一个养殖池里同时养虾、蟹和几种鱼，这种立体养殖法是在越南时学到的，但在北海我们改良了技术，产量提高了三成！”

三、侨胞之家：侨联如何成为温暖纽带

走进侨港镇的“侨胞之家”，程红被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吸引。这些照片记录了四十五年来侨联工作的点点滴滴——帮助归侨子女入学、调解邻里纠纷、组织技能培训、庆祝传统节日...

负责“侨胞之家”的李大姐是第二代归侨，她拿起一张2015年的照片，眼眶微湿：“这是我儿子考上大学时拍的。当年家里困难，是侨联帮我们申请了助学金，还联系了一位热心侨商提供资助。如今儿子已经在深圳工作，他常说‘没有侨联就没有我的今天’。”

侨港镇的侨联组织创新建立了“侨情日志”制度，每位工作人员每周至少走访三户侨胞家庭，记录他们的困难和需求。程红翻阅着厚厚的日志本，看到的不只是记录，更是一份份沉甸甸的责任。

在一则2024年11月的记录中，工作人员写道：“张婶家屋顶漏雨，儿子在越南工作无法回来维修。已联系‘侨帮侨’志愿者服务队，明天上午帮助修补。”短短几句话，却解决了侨眷的实际困难。

程红在随后召开的座谈会上指出：“侨联工作就是要做实做细，要像侨港镇这样，把服务延伸到侨胞生活的每一个角落。一根纽带是否牢固，取决于它连接的是否是人心。”

四、咸水歌谣：跨越国界的文化传承

傍晚时分，侨港镇的文化广场响起了独特的“咸水歌”旋律。这是当地归侨将广西沿海的“咸水叹”与越南民歌融合创造的新艺术形式。

领唱的七旬老人吴阿婆歌声嘹亮，她唱的是祖辈从北海出发“下南洋”的故事，也唱着自己从越南归来的经历。歌词中既有汉语的押韵，又融入了越南语的抒情元素，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。

“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两次文化迁徙，”唱罢，吴阿婆向程红解释道，“童年时在越南，父母教我们唱中国山歌；成年后回到祖国，我们又开始学习新的歌曲。不知不觉中，两种文化在歌谣中融合了。”

程红注意到，观众中不仅有白发苍苍的老归侨，还有许多年轻人甚至孩童。一位带着女儿前来观看的年轻母亲说：“我是在侨港出生的第二代归侨，希望女儿能通过这些歌谣了解我们的根在哪里，我们的文化是如何形成的。”

侨港镇的文化传承远不止于歌谣。在镇上的“侨艺工坊”里，归侨妇女们正在制作融合中越特色的刺绣作品；在学校里，孩子们学习着双语课程；在社区活动中，中越传统节日同样受到重视。

“文化传承不是简单的复制，而是在流动中创造新形态，”程红在调研笔记中写道，“侨港镇的文化实践，为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认同提供了宝贵样本。”

五、侨商新篇：从传统渔业到海洋经济

程红调研的第二天，走访了侨港镇近年兴起的海洋科技产业园。这里的一家海产品深加工企业令她印象深刻——越南归侨陈先生的家族企业，已经从传统捕捞转型为拥有自主品牌的现代企业。

“我父亲那一代是靠渔船出海捕鱼为生，”陈先生指着墙上三代人的合影说，“到了我这一代，我们开始做海产品加工。现在我儿子从新加坡留学回来，引进了海洋生物提取技术，开发了胶原蛋白系列产品，附加值提高了十倍！”

程红了解到，近年来侨港镇积极引导侨商转型，利用侨胞的跨国网络优势，开拓东盟市场。目前，侨港镇的海产品已出口到越南、马来西亚、泰国等国家，年出口额超过2亿元。

更令人欣喜的是，新一代侨商开始利用电子商务拓展市场。在侨港镇电商孵化基地，程红见到了正在直播带货的“渔二代”小阮。她的直播间背景是侨港码头，面前摆放着各种海产品，同时用中文和越南语介绍商品。

“我的粉丝中有30%来自越南，”小阮兴奋地告诉程红，“他们不仅购买产品，还经常问起侨港镇的情况。我觉得自己不仅是卖家，也是文化交流的小使者。”

六、 归侨新生代：在双重文化中寻找认同

在侨港镇中学，程红与一群青少年归侨子女座谈。这些孩子大多出生在北海，但家庭中仍保留着越南的生活习惯和文化记忆。

16岁的小芳坦言自己曾经历过身份认同的困惑：“小时候，同学说我的饮食习惯‘奇怪’，因为我既爱吃越南春卷，也爱吃广西米粉。但长大后我明白了，这不是‘奇怪’，而是丰富。现在我为自己的双重文化背景感到自豪。”

小芳目前是学校“文化小使者”团队的负责人，经常组织同学们探访老归侨，记录口述历史。她和同学们制作的《我们的侨港》纪录片，还在全市中学生创新大赛中获奖。

校长告诉程红，学校特别开设了“跨文化理解”课程，帮助归侨子女建立健康的身份认同。“我们鼓励学生不要‘二选一’，而是学会‘一加一’——将两种文化优势相结合，形成更广阔的视野。”

程红被新生代的活力所感染，她在座谈会上说：“侨务工作的未来在于青年。我们要为侨界青年创造更多发展机会，让他们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桥梁，成为新时代的‘侨’梁之才。”

七、 海上丝路新节点：侨港镇的未来蓝图

调研的最后，程红站在侨港码头，望向繁忙的渔业交易区。这里每天有数百艘渔船进出，成千上万吨海产品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乃至东盟国家。她思考着，这个因安置归难侨而设立的小镇，如何在新时代找到新定位。

北海市侨联负责人向调研组介绍了侨港镇的未来规划：利用毗邻东盟的区位优势，打造中国—东盟海产品交易中心；建设侨乡文化生态保护区，保存独特的归侨文化；开发跨境旅游线路，让侨港成为中越人文交流的窗口...

“侨港镇的故事始于安置，但不应止于安置，”程红在总结会上指出，“它应该成为新时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，成为归侨共建共享的美好家园，成为展示中国侨务政策成功实践的窗口。”

她特别强调，要以高质量侨联服务助推这一转型：“侨联组织要主动适应新形势，创新工作机制，既要服务好老一代归侨，也要团结凝聚新生代侨胞；既要传承好侨乡文化，也要助力侨商把握新发展机遇。”

夕阳西下，程红结束了两天的调研。离开侨港镇时，她再次路过那片红树林。潮水正在上涨，但红树林的根系牢牢抓住土壤，树干在海浪中屹立不动。

这景象让她想起一位老归侨的话：“我们就像这红树林，曾经被连根拔起，但在新的海岸线上，我们扎下了更深的根，长得更加茂盛。”

侨港镇的灯火渐次亮起，与天上的星光、港口的渔火交相辉映。这个因归侨而生的社区，正在书写着自己的新篇章——既是历史的见证者，也是未来的创造者。

（2025.12.23.）

（以上图片为本文作者提供）

2025年12月25日发